於是他們在平坦的山腹中前行,這裡雪並不厚,露出尖銳又灰的岩盤,以及貼在岩石與稀土上的苔蘚,隱約能看見索倫森回來時的足跡,回程的路上只有他一人的腳印,表示其他人早早就分開,或者說,被迫分散了。

盧恩負責在前方開路,還沒前進多久,安妲提爾率先注意到地上不對勁的狀況。

「有人來過這裡。」她以腳尖輕踩地面,赫然開口。

「什麼意思?」費林勒斯將斧頭扛在肩上靠近。

她以腳撥開地上泥土,土中露出一截早已鏽壞的小刀刀柄,看不出年代。「不是最近,但是肯定很久了。」

「這個嘛,只要挑對時間與季節,這個地方確實不算難找,技術普通的船隻也有機會誤入。」費林勒斯也蹲下來看著殘骸點頭。

「⋯⋯這就表示,真正的挑戰是在上島之後吧。」安妲提爾搓著下顎。

「說起來,海怪到底是什麼?」威爾漢在他們後方揪著衣領問。

「我最早聽到的說法是巨大的章魚怪,但也有人說是被困在這裡的古老戰士靈魂,因為作惡多端被女神驅逐⋯⋯其他還有什麼⋯⋯早已滅絕的獨角雪怪⋯⋯不管哪種說法,總之都強調了非常大,幾乎與這座島嶼一樣大。」費林勒斯用斧柄敲著肩膀。

「怎麼可能一樣大?如果是那樣的話,我們都快爬到山頂,應該早就看見了才對。」威爾漢打量著周圍淺淺起伏的雪色山丘。

「就說了是傳說嘛!我哪知道啊,煩不煩!」費林勒斯呲牙咧嘴地瞪著他,然後又轉頭緊緊跟著安妲提爾,彷彿不想靠近這兩人。

「這裡,苔蘚,好多。」走在最前方的盧恩突然說。

他們聞聲也跟著低頭,確實,他們腳下爬滿了青綠色的苔蘚,枝根像細細的藤蔓爬滿石地,身上帶著血色的小小花葉,整個山谷紅綠交錯,為這個地方帶來蓬勃生氣。而且越靠近山頂,血色花葉也開得更加茂盛。

安妲提爾對這艷紅的景色反感地說道:「這只是雪地常見的植物,沒什麼⋯⋯」

「船長!那是貝德森!」費林勒斯突然大吼一聲指向山坡高處。安妲提爾順著他的手勢望去,只見一個趴在遠處地上的船員,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。

「貝德森!」

他們加快速度跑向貝德森,卻又忽然感到困惑——

「花⋯⋯長在他身上?」

安妲提爾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警覺地停下腳步,並伸手擋住費林勒斯想往前衝的身子。靠近之後,他們看得更清楚了,倒地的男人已經沒了呼吸,而那些紅色花葉爬過貝德森的身體,在他的身上綻放得特別艷紅。

費林勒斯半跪下來,試圖撥開屍體身上的植物,卻發現那些植物早已緊緊纏住貝德森,如果不做到割傷屍體的程度,是無法解開的。

「搞什麼!這到底是什麼東西!」

盧恩則繼續往前走去,然後對著山坡盡頭的谷地感到震撼不已。

「植物⋯⋯」

覆地的植被將這片谷地染上艷色。

而在幽靜的深谷中間,有一棵樹彎著柔軟的身體搖晃著,陽光正好將樹影斜斜地拉長,搖曳的樹影像是張狂的觸鬚,無聲地在山谷間延展開來,搖動出奇異的黑影。盧恩發現那並不是真的樹木,而是苔蘚聚集堆疊起來,形成了一個像是人形的柱體,並以那柱體為中心,枝葉向外攀爬堆疊,宛如高高舉起的雙手張開恐怖的五爪。

而在苔樹與山谷之間,躺滿了乾枯的骸骨。

「雪地常見?」威爾漢皺起眉頭。

「不,我從來沒看過這種噁心東西。」安妲提爾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壓抑。

「我覺得⋯⋯這地方怪怪的。」費林勒斯摸著自己胸口,不太確定地說著。「那棵樹在動嗎?」

「別開玩笑了,怎麼可⋯⋯」安妲提爾凝視著樹影,忽然感到一陣暈晃。因為紅色苔蘚已經悄然爬上她的靴子,血色小花綻放得特別美麗。「唔!嗯⋯⋯?」她往後退了一步,卻發現腳步有些虛浮,身體的反應似乎跟不上思緒。

這次,「樹」搖動的更加大力,好像有風在推動它似的。

威爾漢不再猶豫,直接抽出懷中的短棍——那是一個上頭刻著太陽王國魔法的符文杖,以特殊材質打造而成——在威爾漢的驅動下,杖身的符文發出光芒,朝他們腳邊的植物拋擲出魔法能量。

一簇草葉被威爾漢的能量擊碎,但是不出多久,其他苔蘚立刻覆蓋上去。「看來,這就是海怪的真面目。」他甩甩短杖說。

「這也算是海怪?」費林勒斯大叫起來。

「如果是指苔蘚的話,確實大到足以覆蓋整座島嶼。不過讓我覺得詭異的還是中間那東西⋯⋯安妲提爾,你們的符文是怎麼運作的?」

「只要是氏族血脈的人,大巫師會以女神祝福的名義刻上符文,就能正常使用。」安妲提爾表情肯定地說。「如果是用在氏族血脈以外的人身上,通常無法發揮正常的效果,或者是馬上會受到女神詛咒而死去。」

威爾漢一愣。「我一直感覺到不同於符文魂能的氣息,而且越靠近這裡越明顯。跟你們北方人的符文有關嗎?」

「⋯⋯但這照理來說是不可能的。」她顯然不太想承認。

「而且你們應該也注意到了,自從站在這裡之後,不管是體力還是魔法,都明顯感到疲乏。」威爾漢轉動手中的短杖,像是在確認自己的狀態。「我操作魂能的狀態很不穩定,你們的臉色看起來也很差。」

安妲提爾輕哼一聲,然後將盾牌放在地上對準方向,接著朝苔樹催動力量,砲口立刻凝聚起魂能,朝苔樹發射帶著光芒的能量砲彈,但那拳頭大小的砲彈還未打中苔樹,便在半空中散開了能量。

安妲提爾這才露出不對勁的神色,改成發射一顆金屬砲彈,但是射程過遠,只是白白消耗了珍貴的砲彈。

「魂能被瓦解了。」威爾漢訝異地說。「我猜苔樹附近的魔力流動應該非常混亂。」

「別開玩笑了,這樣的話我們根本無法靠近!」費林勒斯冒著青筋大吼。

安妲提爾也咬唇陷入沉思。「這樣確實麻煩,不如撤回營地⋯⋯」

「要盧恩,進去嗎?」盧恩望著谷地中心。

「什麼?」
 

「盧恩,狀況,很好。」

在其他人驚愕的目光中,他的語氣依然平靜得不可思議。

「——盧恩,可以,解決它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