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們走，盧恩留下。不是這樣嗎？」男人睜大眼，換他的表情十分困惑。「其實這傢伙的身世不難打聽，問題是深入內陸有困難。不花上一些時間，他是不可能見到家人的。」

「這⋯⋯」蘇菲張大嘴，然後吸著氣支支吾吾答道：「請、請讓我們先討論一下！」

「這種事還需要討論？那好吧，你們小倆口慢慢道別，我不打擾了。」男人挑眉後退，揶揄的口氣就像是天生帶刺似的。

「哇、等等！我們不是——！」蘇菲慌張地否認，但是男人已經走遠了，她趕緊回頭看著盧恩，只見他垂下眉毛，表情哀怨。

「不想，跟蘇菲分開。」盧恩似乎只想著這件事，沒有注意男人的調侃。

「唉唷、我知道啦，盧恩！那麼我們就一起走⋯⋯」她激動的神色忽然落寞下來，茫然地盯著地面，只因她腦中閃過父親的身影、母親最後告別的眼神、以及自己跟船長談起盧恩時的熱烈模樣。

⋯⋯不，這樣不對。

她明明是要讓盧恩打聽身世，才會來到這裡的。

她希望盧恩能夠找回缺少的那段童年、找回他遺忘的故鄉、找回他的父母⋯⋯這對盧恩來說，遠比跟著馬戲團巡迴來得重要多了。何況時間不等人，誰都不曉得這次錯過，下次要等多久，甚至到了下一次，可能連原本能見到的人也都錯過了。她早學會這個道理了才對。

或許真正不想分開的人，其實是她自己。

她雙手捏緊自己的衣服，一股強烈的酸楚湧上胸口。

「盧恩，抱歉，我也覺得你留下來比較好。」她別過頭說。

「蘇菲⋯⋯？」

「安妲提爾人很好，又那麼大方提供協助，這是很難得的機會，如果只是幾個月的時間，我可以⋯⋯在東方結束表演後再來跟你會合。」她不敢抬頭面向盧恩，以免被他看見自己此刻的表情。

「不、不懂，為什麼。」

她啞聲說：「因為，親人與家鄉還是很重要的，我希望你能親自體會這點。」

「可是，我想跟蘇菲，和馬戲團在一起。」

「你難道真的都不在意家人嗎？如果這次不留下來，下次很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⋯⋯」她忽然哽咽一聲。「就像我和母親也是，如果不是正好有了契機，大概永遠都無法說出彼此的心底話吧。但是這份機會不是永遠都有的。」

「盧恩，明白，但是⋯⋯」

她猛然抬起頭來，同時深深吸著鼻子，那模樣看不出究竟是哭過、還是單純的凍紅了肌膚。「先知道自己是誰，才能決定自己要成為誰，我希望你也能親自體會這一點。」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，語氣堅決，粉碎了盧恩原本想說的話。

盧恩沒有再說話，哀傷的思緒卻透過他的臉龐一覽無遺。

有那樣的不捨，她就足夠了。

於是她彎起雙眼，在那溫暖的表情底下，閃爍著破碎的海色。
 

「⋯⋯我們，暫時分開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