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那是,什麼意思?」

他們沿著海岸走了好一段路,盧恩才開口提問。

「什麼?」

「站著的人,作主。」

「噢,這個嘛,西港的老規矩。事情沒結論的時候就打,躺下的人只能聽從。」

「他們,也能,打妳?」

「即便規矩訂得再仔細,也必定會有疏漏,還不如靠打架決定來得乾脆。」安妲提爾像是想到什麼,忽然笑出聲來,「像我打輸的時候,也只能接受別人的決定——哎呀,史特凡斯能當上船副不是沒有理由的。」

「他很厲害。」盧恩認同地說。儘管沒有實際對打過,但是從史特凡斯的體態與動作細節上,就能感受到他身為戰士的非凡氣魄。

「會嗎?你認真起來的話八成能贏我們吧,畢竟你的符文還在身上。」

「你們的,符文呢?」

「只要過了這座山脈,就全都是『薩迦氏族』的領域,並由族母統一管理。不過由於環境嚴苛,所以也很講求族規與紀律,沒能遵守的人就會直接流放。」

「流放⋯⋯?」

「就是趕出氏族領地啦。至於如何確認是不是流放者?看身上的符文有沒有被褫除就知道了。」她指了指自己的身體。

「北方人,都有符文嗎?」

「嗯,強壯的孩子至少都會有一個。符文能夠幫助自己變得強壯、耐寒,是女神恩賜的力量,只能由大巫師刻上,所以非常重要。」她著迷地望著海面,口氣平淡,沒有一絲悲傷。「符文一旦褫除,就只能憑藉脆弱的肉體生存。這對南方人來說或許很容易,但在環境嚴苛的北方形同於等死。」

他這才明白,為何安妲提爾要他總是包著斗篷。

「你們,很討厭,氏族。」盧恩說。

「西港很多人都討厭。」她迎著風享受那片沁涼。

「那盧恩,還能,去找家人嗎?」

安妲提爾忽然轉為一抹輕輕的微笑。「兩者之間有關係嗎?」

盧恩思考了一下。「沒有。」

「這就對啦。幫助你回去找家人,跟我討厭氏族沒有關係。」

盧恩聽了,伸手貼在自己心口前,暗暗撫著斗篷底下的符文位置。

總感覺那個位置深處有些奇怪的騷動,卻不曉得原因。

他跟著她在草地上放慢腳步,若有所思地看著腳下的海岸、船隻、冒著裊裊炊煙的農家,她好像在看著海,又像是看著更遙遠的地方。

「——安妲提爾。」

聽見那熟悉的呼喚,女船長宛如從一場漫長的夢境中回來。

「史特凡斯?感謝極光,你把那些人處理掉了。」

史特凡斯從草地另一頭走來,他穿著保暖的毛皮衣,頭髮也梳理好了,變成平常盧恩印象中的他。威猛而兇悍。「花不了多久時間,都是些普通的小麻煩,但我要跟妳談的是⋯⋯等等,盧恩不能在這裡。」

她撇頭打量盧恩一眼,「是喔,但他還能去哪?」

「我哪知道,是妳要留下這個麻煩的。總有個地方給他去。」

「他不麻煩啊,我甚至覺得他有點可愛咧。」

「怎麼不麻煩?跟威爾漢擺在一起,他們就是麻煩二人組。十幾個等在門口的南方商人都比不上。」

安妲提爾嘆了一口氣。「盧恩,在這裡等我們,很快就好。」

「這是命令嗎?」盧恩從放空的思緒中回過神來。

「不是,而且這個時候,你可以說『不』然後攻擊我。」

盧恩停了幾秒。「為什麼?」

「沒為什麼,但你可以花三秒鐘想想這個可能性。」安妲提爾聳聳肩。

他認真地想了三秒,接著說:「盧恩,不想。」

「很好。」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開懷。

史特凡斯咬牙道:「喂,妳到底在做什麼⋯⋯」
 

「我在解開他的鐐銬。北方人可不需要那種東西,對吧?」

安妲提爾燦爛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