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⋯⋯如果我是妳,我不會這麼快放棄性命。」沙奎爾先是訝異地凝視著女孩,接著緩緩嘆了一聲。「都到了這個時候,妳還在試圖套我的話,很勇敢。」

女孩的心涼了半截。

這下子她確定沙奎爾什麼都注意到了。

他知道她偷偷沿路留下線索,也知道胡安家的傭兵在遠處監視,他們都是人類,而且也會定時跟雷薩回報。即使如此,沙奎爾還是沒有表現出任何動搖。

「你的目的只是要造成兩個家族的混亂?只要能同時削弱我們,不管我有沒有死,勒索一事都能成功減少我跟悉尼的資源。」她加緊腳步追問。

沙奎爾歪頭想了想,「我的合作夥伴不在乎妳說的事。」他遲疑地說。「我雖然是個戰士,但沒有妳想的那麼崇高⋯⋯沙漠王國已經變了,有些東西比血與刀子更重要,也更實際。我就算再愚鈍也感受得出來。」

「你這是在否定王位戰嗎?」

「王位戰還是有歷史意義的,如果只論打打殺殺,我肯定是站在胡安家這邊。只是,我的夥伴幫助我看得更遠。」

「誰?他看見了什麼?」

女孩質問到一半,忽然害怕起來。

只因沙奎爾咧嘴一笑,語氣卻輕描淡寫到無情的程度。

「我不會告訴妳是誰——而他看見的,是這個國家的自取滅亡。」

「胡說!」這次並非演技,她是真心感到害怕而斥駁。

「我沒有胡說,王位戰再打下去,這個國家遲早會內耗而死。已經有很多人在準備退路了,你們胡安家不可能沒有準備,別表現的那麼清高。」

她惡狠狠地睜著大眼,彷彿腦中冒出某種斷裂的聲音。

她想起自己——以及更多的孩子——倒在路邊乞求任何人賞點零錢的樣子,他們汲汲營營,只求一天的溫飽,沒有理想與夢,也沒有機會學習知識。然而這些已經擁有大多數資源的人,卻在想著逃離這片土地。

憑什麼?她很想這樣大喊。你們這些人憑什麼?

「是啊,人民永遠飢餓貧窮,法律仍在讚頌力量可以勝過一切,而所有資源都集中在王室與商人手中,好讓你們有餘裕離開王國。沙奎爾,你根本不曉得自己的話在被犧牲的人們聽來,是多麼諷刺的事!」女孩憤怒地吼了起來。

「那麼妳就不該參加王位戰。」

「所以我才需要參加王位戰,好改變這一切。我是踏著誰的屍體站在這裡,不需要你來提醒!」

沙奎爾看了看女孩,然後伸出手拍拍她的頭,像是憐惜,又像是讚賞。

「妳說得對。」他的聲音變得嘶啞,爪子從她的髮梢滑落,來到尖耳朵旁騷弄著。「如果早點認清妳這點就好了,或許我就能用別的方式⋯⋯不用與妳為敵。」

「沙奎爾,住手。」她的聲音冰冷無比。

他聽話地往後退了一步。

「明天下午,我和悉尼會在綠洲西南邊交易,那裡有一塊野生的沙樹水球區⋯⋯不是個適合王族女孩死去的地方,對吧。妳還有一晚的時間考慮我的提議。再見。」他似笑非笑地退出帳篷。

女孩思考著。

看來,王室候選人之一的悉尼在宴會之前,就跟沙奎爾談好了買命的事,不過若是這樣的話,悉尼肯定買的不該是活人質,而是一具屍體才對。

也就是說,還有另一個幕後黑手,也就是沙奎爾口中的「夥伴」。

那個「夥伴」不但利用了悉尼作為掩護,又能支使沙奎爾擔負綁架的罪名與風險,其真實身份女孩怎樣也猜不到,然而她想必也沒時間問出結果了。

她能打聽到的事情已經到了極限,接下來該考慮的是自己的事。

女孩坐在地上,眼看不會再有人進來,她便用盡最後的力氣發出暗號。過了幾分鐘後,遠方依稀傳來相同的呼喊,那是要她繼續等著的意思。

——這表示胡安家還未完全放棄她的性命,或者只是要她乖乖送死?

這一切都好混亂。不管是沙奎爾的想法、雷薩驟變的態度,甚至是自己與黛安娜的想法——究竟哪些想法是真的?哪些真實被混淆了?她究竟是在扮演黛安娜,還是透過黛安娜說出了自己的心聲?

誰能告訴她做的到底正不正確⋯⋯又或者她所做的一切都不重要?

女孩環抱著身子閉上雙眼,最後,她索性放棄了思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