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妳在開我玩笑吧⋯⋯」

「身為戰俘的我,原本是作為勞動人力使用,後來因為擁有醫療這個一技之長被看上,才會從市街輾轉來到這裡,如今,我在胡安家工作已經快十年了,也是這裡最資深的老侍女。」侍女長伸手擺在自己胸前,那段話中沒有驕傲,也沒有哀傷。「你應該也注意到了,在這裡工作的僕從大多是人類。而且,在你來到這裡以前,沒有一個人比你的地位更高。你說,這樣的你能不讓我們好奇嗎?」

他回想起自己同樣被俘的過往記憶,立刻厭惡地撇開臉,努力甩脫那沈重的枷鎖。「⋯⋯我也很好奇,妳現在是用什麼身份跟我說這些話?」

「以侍女長的身份。」她閃爍著眼中的狡黠目光。「而我的職責是管理。」

換句話說,為了能夠回去籠絡那些年輕的人類侍女,讓她們安分守己地替侍女長做事,她想要獲得一些對等的故事作為工具。這個說法可能只是藉口,但確實是足夠說服他的理由。他有些沒輒地抓著頭。

然而要從哪裡說起好?

從他手無寸鐵地被太陽王國逼上戰場開始?從他淪為戰俘,試圖挑戰競技場存活的故事開始?還是從他主動成為蜥蜴人的戰士,回到太陽王國宰殺無數人類同胞的故事開始?

——那些都不是什麼好值得說嘴的故事。

他所經歷的一切過去既不光榮也不特別,而是為了生存不得不必經的日常。

他已經習慣被命運玩弄——努力圖個活路,卻總是被抓回戰場,想求個好死,卻總是一次次地躲過死亡的命運——彷彿他的人生中冥冥有股力量拉扯著,讓他總是在黑暗的邊緣徘徊。

如果他注定是只能活在血腥之中的男人,那起碼讓他抓住一道光。要麻痺自己的痛苦也好,要騙自己尚有希望也好,他可以為了那份感情不惜一切,任由命運要他成為多麼骯髒卑鄙的人都行。

只要能確保她還活著,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。

「我只是個普通的瘋子,沒什麼好說的。」最後,他只想得到這麼說。

「瘋子還能算普通嗎?」

「要在這世上活著,多少都得有點瘋狂的執著。」

雷薩站在床邊,腦中設想那女孩也曾經站在這個位置上過。他伸出手,卻握不住那道生命的光芒,就連當年與女孩見面的溫暖記憶也開始出現殘缺,她消失的時間越久,雷薩就越是抓不住希望的樣貌,腦中的理性也開始傾斜。

「好吧,那讓你執著的是什麼?」侍女長語氣遲疑。

「——我正在找。」

雷薩垂著頭,悄悄握緊雙拳。

然而,他的聲音帶著自己也沒料到的脆弱。